春水居

俗語說：「青山有幸埋忠魂」、「江山也要偉人扶」，揚州城外一座平凡的山丘，因為有了史忠烈公的衣冠塚，便顯得不平凡，才引出「那一年梅花似雪全為你戴孝」的句子。中國的歷史翻到「明末清初」這一頁，正是異族入侵、兵荒馬亂、國家覆亡、民族羞辱之際。幸而時危出忠貞，世亂育英烈，透過烈士們高超的志節，不但弘揚浩然正氣，使強敵折服，也奠立民族自信，重植復興生機。

史公可法，正是我明末亂世的奇葩，於清兵入侵之際，死守揚州城，直至不敵方休。城破之日，史公知勢不可為，欲與城同殉，但諸將有感於史公的忠勇為國，硬是擋下了這一刀。而第二刀，史德威先前感於史公義氣而「慨然任之」，但末了仍下了不手。但第三刀、第四刀、第五刀，是史公自己招致得來的吧！史公見到滿清豫王，竟大呼：「我史閣部也！」後便大罵而死。我想：這一聲大呼，實是忠烈誓與城為殉，直可驚天地、泣鬼神，與天地同存而不朽。

「悵然於劫後漁樵的傳說，說你亂兵裡並未遇難」，一般老百姓，因愛戴史公，而有不死的傳說。「從英山到霍山你的威靈，每一陣風來都隨旗飄動」，革命軍大規模起義，皆託忠烈之名，以為號召。由此可見，當時史公的地位是多麼崇高。就是到了今日，後人有感於史公的忠誠，也為他建了史公祠。其對聯有云：「數點梅花亡國淚，二分明月故國心；生來自有文信國，死而後已武鄉侯。」又云：「佩鄂國至言，不愛錢，不惜死；與文山比烈，曰取義，曰成仁」、「數點梅花，盡是孤臣血淚；一坯故土，還留勝國衣冠」。忠烈與江山勝蹟，同垂不朽。

史忠烈公生明末清初之際，雖知無法力挽狂瀾，仍勉力為之。走筆至此，不覺沉思：「我們的『民國』是如何產生？」、「是誰帶領我們推翻專制，走向民主？」正是 國父及烈士們。陸皓東，是為革命犧牲的第一人，他摧毀黨人名冊，保全同志性命，也留下傳於後世的青天白日旗；之後，又有黃花崗七十二條生命的壯烈犧牲，該役正是武昌革命一舉成功的先聲。讀林覺民與妻訣別書，使人聲淚俱下，烈士與妻之愛誠然感人，但義不容辭，為國犧牲的大愛更使人動容！當時犧牲的烈士也不只七十二人，還有歷次革命的，還有姓名、事蹟不可考的，實則民國是堆積在熱血之上。余光中說：「不絕的風吹不降的旗，不同的旌旗同一個方向，指著北京岌岌城垛，飄啊，從梅花嶺到黃花崗上。」史公與革命烈士們的付出，實是後人不可片刻或忘的。

今日的我們生長在和平的時代，的確是幸福的一群。史公遺書中提到：「敗軍之將，不可言勇。負國之臣，不可言忠。」就是有史公這種永遠為國家著想的人，不覺得自己的義行偉大，反認為愧對人民、君上。現代人若能以史公的「忠義」精神自誓，則國家便能強盛，和平也將永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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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：《梅花嶺──遙寄史可法》-余光中

那一年梅花似雪全為你戴孝
烈士血濺過的國土
就種下了你身外的衣冠
也迸得出發得出噴灑得出
這千樹清香逆風的剛烈
城破時你火燙的頭顱
赤裸裸昂向四面的刃鋒
──第一刀，眾將不讓你自盡
第二刀，史德威不忍心
臨去前時你的大呼聲裡
那一尊鐵漢子涕淚不縱橫？
第三刀，第四刀，第五刀
城破了，國破了，一切，都破了
淮左名都，竹西佳處
只賸下青山自隱隱水自迢迢
后土的邈邈對皇天的高高
何處啊去收你瞋目的傲骨？
青史的驚魘掀到你這一頁
凜然於刀瘢猶未含血漬猶未乾
悵然於劫後漁樵的傳說
說你亂兵裡並未遇難
過了屠城最長的十夜
生還者爭論當日誰見你
一頭白馬騎著，烏帽，青衣
遠出天寧門而去的身影
從英山到霍山你的威靈
每一陣風來都隨旗飄動
不絕的風吹不降的旌旗
不同的旌旗同一個方向
指著北京岌岌的城垛
飄啊，從梅花嶺上到黃花崗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