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水居

十二月起，老爸和老媽開始過起了以醫院為家的日子。

起因是老爸在一大早六點多，在東邊的田間小路上和某人相撞。「鐵包肉」的沒事，而「肉包鐵」的進了北港媽祖醫院。

世事無常，週日晚上四點多還和謙謙在玩的老人家，週一早上七點多進了醫院。

老媽先找到的是住在台南的我，按理說老媽應該先找的人是大哥、大嫂，但職業關係，我會是那個先被找到的人，由我來通知大哥、大嫂。

大哥大嫂趕緊由台中回雲林，他們不只要顧老的，還要顧小的；到了下午，老弟和弟妹也從高雄回家，到醫院去探望老爸。我倒沒趕著回去，主要是我覺得已經有四個孩子回去了，不缺人手；再加上我導師的身份，別的職業請了假找人代理就是，業務依然繼續進行著，而我若請假照樣會有代理人，但業務通常會空轉，所以我向來不大請假。

週二是段考日，我終於在下午第一節的國文結束後，帶著兩份國卷坐上往嘉義的火車，之後再坐由嘉義往北港的公車。到北港時，由於我錯過了該下的公車站，在一個較荒涼的地方下車，四處不見計程車，只得靠「十一號公車」花了半小時走到醫院。

進病房時姑姑和表哥也在，那時已經七點多，我還沒吃飯，所以媽媽叫我先到地下一樓去吃飯。還記得在進醫院前老弟已經提醒我不要被老爸的臉嚇到，說差不多是毀容了；不過等真的看到時，我一點驚嚇也無，可能因為已經第二天了，老爸的臉消腫了些，看來還算正常。

那張臉據說縫了六十幾針，是所謂美容針，為的是以後較不會留下疤痕，表哥苦中作樂說老爸成了「葉小釵」。右手則閉鎖性骨折，週一就處理好了。比較麻煩的是左膝蓋上方的開放性及粉碎性骨折，週一時開過刀，但裡頭的髒東西（泥沙、鐵屑等）無法完全清除，所以只是簡單處理，留待週四再開一次刀。

這個無法處理的傷口成了老爸的主要疼痛來源，醫院給他準備了瑪琲，連接著一條管子，痛的話就按個兩下，會自動注入。但聽說這東西會導致病人反胃，所以老爸也吐了好幾次。另外就是不斷有血水滲出，以及有脫水和血尿的情況，這些問題在週二我到達時也已經解決了，所以我見到的是一個臉上縫針、右手閉鎖性骨折，左大腿開放及粉碎性骨折的老爸。

當天晚上由於醫院沒多餘的地方休息，再加上老媽要我回家準備些東西，所以我搭了剛好來探視老爸的村長的順風車回台西。隔天整理好家務、帶足了用具，吃過午飯後才找了計程車坐到醫院門口。這一趟花了三百元，其實坐公車一樣會到，但一來班次少，二來耗時較久，三來只到站牌處，不能直達醫院大門，所以還是選擇了「叫車」。

在醫院陪著爸媽直到四點，便坐上醫院的接駁車到鎮上去搭客運，從北港到嘉義，再由嘉義到台南，班次接的好的話，二小時便可以由醫院到達台南。

週四是開刀的大日子，早上九點多推進去手術室，下午四點多才出來。弟妹特別請了假到醫院去照顧，一直到週六早上才離開。我沒請假，把週四、週五的班給上完，週六早上才去坐車。台南到嘉義，嘉義到北港，北港到醫院，這一次終於沒下錯站，下站後叫了小黃，被收一百元。週六午、晚餐都在醫院解決，兩餐吃一樣的東西：香菇肉羹麵。週六晚在醫院過夜，睡在隔壁的空病床。

開完刀的老爸看來好多了，但還是會疼，這時已經沒了瑪琲，改打止痛針。另外就是輸血的問題，每次一輸血，大概是舊血和新血相互排斥的關係，總是先發冷再發燒，冷會冷到打哆嗦，燒則燒到三十九度。

週六下午有人來問要不要剪髮，權衡之下，老爸被理了光頭；理完才發現，其實頭上也有傷口，只是已經結痂。原來沒發現的眼睛問題，在週四被發現──左眼看不到。醫生說眼睛裡頭有積血，人體會自行吸收，最後會怎麼樣就要看造化。週五我打電話去問時，說已經能稍微看見一些東西了，希望之後能順利復原。右眼倒沒事，就是「熊貓眼」罷了，週二時還不覺得，到了週六一看，完全浮出來了，一圈的「黑輪」，不過這種瘀血是小事，不用擔心。

躺在病床上的老爸插著尿管，我能幫忙的就是在尿袋快滿的時候，幫著清除尿液並做記錄。而床上有大大小小七個冰袋，要不定時換上新的冰塊保持低溫。另外就是在老爸想喝茶時幫著遞上溫水及吸管。

今天週一，打電話問了老爸的情形。距離車禍發生已經過了一週，老爸終於解便，媽媽說護士還交代要測量糞便重量。臉上的縫線也拆了，護士幫著把一些結痂的部分清除乾淨。再來就等著左大腿拆線，之後再裏上石膏才可出院，大概得再一、兩週。

老爸這次車禍，我去的時間都不是關鍵期，還真沒幫上什麼忙。最辛苦的人是老媽，衣不解帶隨侍左右，包括第一天必須幫著擦拭老爸沾滿血的身子，以及半夜裡的隨叫隨醒。再來還有弟妹，多虧她有照顧老人家的經驗，以及請了幾天假在醫院幫忙媽媽照顧，老媽才能稍微喘口氣。

老人家骨折這種事就是麻煩，估計出院後還得復健個大半年，要全好的可能性不高，不知道將來還能不能靠他自己的雙腿走路？也不知道會不會從此老爸的左腿就成了「氣象台」？總之希望復原的情況能好一點，讓老爸少受一點苦。

老爸是週一出的車禍，而我週四上班時，聽說週三下午有學生騎機車「三貼」又沒戴安全帽，在一個緊急煞車時坐在後座的女生飛了出去，便被送到加護病房開腦部手術。而週一之前也聽說了某主任因咳個不停而去看醫生，之後證實了是肺癌，我們幾個同事約好了明天去探望她。

我和哥哥、弟弟的生日都在十二月，所以我向來喜歡十二月，不過這個十二月還真讓人不開心，算得上是我這麼多年來最不開心的一個十二月。人生無常，大抵如此，還是把握當下，並謹慎為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