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水居

「姑疼孫，仝字姓。」除了父母，姑姑是最疼愛我的長輩。然而，就在今天，姑姑走了。

「今嘛妳的身軀攏總好了，無傷無痕，無病無煞，親像少年時欲去打拚。」大約五個月前，姑姑在家中跌倒，送醫後才發現原來腦中長了個瘤。家族商討過後說不開刀，姑姑年紀大了，禁不起開刀的折磨，更何況開了刀未必會好，指不定變成植物人。經濟考量，家是甭想回了，給送到安養院。我某次前去探望，電梯門一打開，一字排開十多個坐著輪椅的老人，場面「壯觀」。幾個頭歪嘴斜，插有餵食管，嚇得我幾欲奪門。若食到老是這等光景，不如早日歸去。

自入院以來，姑姑已經不能走動、說話，吃東西全靠餵食，排泄物則依賴尿袋、尿布，她只能眨眼示意，但有時根本認不得人。對我來說，這樣的日子一天也過不下去，何況幾個月？

母親回憶兩週前去看她，說要離開時，姑姑伸出手想拉住母親，但只是抖，無力支撐。直到姑姑死訊傳來，母親說當時姑姑可能是想告訴她自己要走了吧！表哥說這一兩天姑姑連脖子都垂了下來，似乎無力撐持，和幾週前還是「硬頸」不同，這大約也是要離開的前兆。母親又說上週去看姑姑，當時她全身冒汗，額頭、褲子盡溼。「為什麼？」我問。「在走路吧！」母親的答案令人悚然。我相信全身出汗在醫學上會有合理的解釋，但母親所說的「走路」自有其民俗上的意義，在那黑暗的世界中，有誰在牽引著姑姑呢？

姑姑的一生，也是「阿信」型的。生了十幾個兒女，並不讓人肅然起敬，只是理解及同情。所謂這上一代女人的命運，有時只令人掬一把淚而已。

距姑丈過世已有十年，而今姑姑也走了。享壽七十九，卻沒幾年清閒日子。姑姑，一路好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