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南運河是我每天上下班必經之處,這十年來,天天看著它潮起潮落,我由一個剛踏入社會的小毛頭,逐漸蛻變成具有相當經驗的老鳥。但運河還是躺在那裡,除了變得越來越漂亮,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。為了參加這次活動,我上愛詩網資料庫搜尋,這才發現原來有以台南運河為主題的詩作,研讀之後更發現原來它是條有歷史的河流,衝著和它十年的交情,當然非記上一筆不可。

運河遠眺  周登秋
擊楫安平去,牙檣百里征。
潮來聲似雨,餌下驛沈鯨。
投水佳人恨,望洋河伯驚。
南華今在否,回首不勝情。

周登秋(?-?),生平不詳,唯依《臺南新報》所錄,可能為汐止人。本詩載於《台南新報》10178期,1930年5月23日,為仄起平韻,首句不入韻的五言律詩,韻腳有:征、鯨、驚、情,屬平聲庚韻。

在進入詩的內容之前,先來談談台南運河的歷史。在1922年,日本人為了南台灣貨運的吞吐及漁業的發展,決定開鑿台南運河,希望藉由運河的開通使台南成為物質的集散消化機關。運河由台灣總督府技師松本虎太設計監造,花費四年(1922-1926)完成,全長3782公尺,河面寬37公尺,底部寬27公尺,低潮水深1.8公尺。

運河連接台南市區及安平港,開通之後不但擴大了城市的幅員,也使安平港成為當時最大的漁港。一直到民國六十年代,由於安平港日漸淤積,再加上工業及家庭廢水的排入,運河不僅失去了航運功能,還成為汙黑髒臭,人人聞之掩鼻的「黑龍江」。

近年來,台南市政府積極推動整治運河,包括淨化運河水質、建設周邊景觀,目前已有初步成效。在2005年出版的《台南府城都市發展月刊》第34期中提及運河再生的計畫,命名為「運河星鑽」,此計畫包含:河岸公園親水設計、河岸步道及環境改善、運河盲段再生……相信在不久的將來,運河將搖身一變呈現出新的風貌。

「擊楫安平去,牙檣百里征。」首聯寫自運河「遠眺」可以看見安平附近船泊航行的景況。「擊楫」意為拍打船槳。「牙檣」是象牙裝飾的桅杆,一說桅杆頂端尖銳如牙,故名,後為船桅的美稱,可借指舟船。從運河遠眺,可以看見船隻自安平港行駛出海,航行百里,可能是到海上捕魚,或者將貨物運往日本或中國,使貨物流通,此聯有著乘風破浪的豪情,以及滿載而歸豐收的想像。

「潮來聲似雨,餌下驛沈鯨。」頷聯從聽覺及視覺入手,強調運河的寬廣及水流之多。運河的水面寬37公尺,低潮水深1.8公尺,又與大海相通,潮水來時,想必聲勢浩大,壯闊洶湧。「餌下驛沈鯨」一句,根據愛詩網的資料,認為此句當指「安排撲鼻香芳餌,專等鯨鯢來上鉤」(典出《二刻拍案驚奇》),有以美食釣大魚的意思。「驛」字在此處可以解釋為「船隻停泊之處」,也就是指運河末端的安平港,漁船不論出海還是入港,皆須經由此處。「餌下驛沈鯨」字面上的意思當然就是丟餌以誘魚,尤其是體積巨大的鯨魚。此句呼應首聯,有著滿載而歸的期盼。

「投水佳人恨,望洋河伯驚。」頸聯提及和水有關的二則傳說。「投水佳人恨」指的應該是有女性在此跳河自殺的社會案件。「恨」是佳人之恨,也是作者之恨,一個人會選擇自殺做為最後的解決方式,通常都是走投無路之下無可奈何的選擇,作者同理投水者的心態,所以有「恨」,這「恨」可能是怨恨、痛恨、仇恨,也可以是遺恨、悔恨、憾恨……。「望洋河伯驚」由《莊子.秋水》一文而來,該文主角為黃河的河神──河伯,有一日小河流的水紛紛聚集進入黃河,使得黃河瞬間波濤淘湧,水流巨大,於是河伯「欣然自喜」,自以為全天下美好的事物全聚集到自己這兒來了,但等他往東一走,來到北海邊,發現海居然是無邊無際,望不見盡頭,這才發現自己實在太過自大,過於孤陋寡聞。此處作者的「驚」扣緊了運河這一主題,同時表現出自己的謙遜自持,不自滿。

「南華今在否,回首不勝情。」末聯接著上聯的「河伯」而來,「南華」為《莊子》一書的別稱,這裡應特指《莊子‧秋水》篇。「不勝」有不禁、無限之意,意指作者看著運河,心中有許多難以言喻的感受。作者心中的感慨為何?我想這沒有正確的答案,試著猜測最有可能的是「今昔之感」。台南運河的形成有其歷史淵源,早期的台南市西部是一片汪洋,台南與安平之間隔著三公里的「台江內海」,交通上必須依靠船隻對渡。到了清朝道光年間(1823年),曾文溪決堤,改道入台江,致使台江浮覆成為陸地,航行不便,故開鑿運河(即後人所謂的「舊運河」或「古運河」)以維持運輸。到了日治時期,舊運河已經不堪使用,為了貨運的吞吐及漁業的發展,日人決定開鑿新運河,這也就是作者及今日的我們所見到的台南運河(當然作者在1930年所見的運河風貌肯定和今人所見的不同)。

從舊運河到新運河,大約經過100年,這期間變化巨大,滄海桑田,台江內海海退陸浮,過去必須靠著船隻通行的地方現在被踩在腳下,這是自然景物上的變化,而人事上更是多變,台灣這塊土地的統治者由清廷轉移到日本,若作者知道再過十五年(1945)之後,這塊土地會回歸到國民政府身上,想必更加感慨吧!「這世界唯一不變的就是變」,作者或許和我有相同的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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